这一观察,后来成为自出版工作室 Same Paper 于 2017 年印发的杂志 Closing Ceremony 创刊号 Street 的主题,内容包含 11 位全球各地的摄影师在城市街头拍摄的作品。袁小鹏的 12 张作品也出现在杂志中,标题是 “Vertical”(垂直)。
Vertical
2013 年,袁小鹏和同事王义军创办了 Same Paper——最开始,只有一个在微博上分享各式各样艺术书,摄影、时尚杂志的微博 SameStuff。没多久,他们就想干脆做一本自己的书,陆续有了 11 本摄影书,1 本杂志,以及一家经营了 3 年,藏在上海弄堂,时不时举办活动的独立书店。
Same Paper 在推荐一名摄影师时惯用的词语很朴素:喜欢摄影师 A。一个具有私密感的动词,但去掉主语,显得不那么强势。无论是自出版的摄影书,书店里选购的大量刊物,或是 Same Paper 自媒体账号上分享的内容,都凭借一种模糊的趣味在过去五年吸引了一批粉丝。以至于 2018 年夏天他们决定把书店关闭的时候,二十平米的小空间在最后三天的开放日里挤满了人。
书店关了之后,王义军为了“专注于搞音乐”而离开,袁小鹏和 Same Paper 转移到线上,靠翻译国外杂志采访、推荐摄影师的栏目维持日常更新。不久前,他们又突然预告了第二期杂志和快闪店:“别担心!我们还在!”
很难一句话简单概括 Same Paper “喜欢”的摄影师和出版物是什么风格——既没有纪实摄影对“决定性瞬间”的痴迷,也很少见到传统新闻摄影的“人文”,取而代之的是城市的微观细节和亲密到过于赤裸的肖像,观看者从这些缺乏叙事的画面中发觉幽默跟诗意。
他们也爱推荐“不好好拍照片”的摄影师,那些触碰媒介边界的作品。比如把截屏软件当作相机、电脑游戏当作现实世界的明尼阿波利斯摄影师 Dylan James Nelson,或是利用 Photoshop 夸张处理图像的小林健太。
Same Paper 的日常推送
1、
经过 6、7 个月的排版、工艺,Same Paper 成立后的第一本刊物 Free Park 问世。它有很多独立出版物的那种一眼可辨认的“特质”:采用接近报纸的纸张和无装订格式,这种纸张对数码照片和摄影绝非最佳选择;封面是袁小鹏打扮成 Same Paper 的标志,一个勃起的小男孩的摆拍;排版时,故意加入三叶草的 Logo 伪装成商业广告,或是用错乱并置和碎片处理的图像向摄影师 Wolfgang Tillmans 致敬。
Free Park
Free Park 里面的照片,拍摄于袁小鹏从家乡江西来到上海生活的 2010 至 2013 年间。他在介绍语里写:“来到上海的这段时间,我开始拍摄大量的快照,或是用拍快照的方式进行摆拍,这期间其实拍摄了很多失败的照片,所以选择用报纸的粗糙质感印刷出来。”
Same Paper 早期几本出版物都有稍显稚嫩的私人色彩,概念先行,再用影像充实。一些画面基于袁小鹏的个人体验,比如 2016 年共享专车兴起时的这本 Daddy Got A Stinky Mouth ,少了的士的玻璃挡板,让乘客与专车司机构成了一种更亲密的关系。
Daddy Got A Stinky Mouth(2016,50 页,印量 30 份) “Uber 和滴滴的大多数司机都是中年男性。在这些付费服务的汽车里,某些时刻,我身边的陌生人感觉更像是我的家庭成员,尤其是父亲。当我们在如此近的地方交谈时,我经常闻到他的口臭,或者最终,他也闻到我的。”
A Tour in Vertical:内容是袁小鹏 2015 年 10 月和父母去普吉岛旅游时拍摄的部分照片。(2016,52 页,印量 30 份) “那天岛上的天气一直在变化,时而晴天时而暴雨,游客们在海岛上的着装,以及色彩饱和度很高的旅游用品,还有充足的光照,等等这些都让我兴奋极了。于是在短短一天里我一共拍摄了 300 多张照片,大概是不同天气里的色彩,还有船上其他游客的小动作,反正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这些照片一直存在当时用的那张sd卡上,直到最近有一次整理照片时才翻出来。发现几百张照片全都是竖构图,居然没有一张横构图。”
杂志以外,袁小鹏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是 Same Paper 2017 年 9 月为瑞士摄影师 Maxime Guyon 出版的 Toothbrush (牙刷)。
这位曾为耐克、倩碧、标志 508 SW 拍摄未来主义广告的摄影师刚好是 Joel Vancheron 的学生。双方的一切沟通都在网络上完成,袁小鹏 2018 年 11 月的巴黎艺术书展才真的见到 Maxime 本人。“他很喜欢《牙刷》这本书。因为我们还是个中国的出版社,有这种工业化的背景。”袁小鹏说,“这本书在欧洲很好卖,可能他们比较喜欢这类抽象的主题。”
为了契合主题,他们找到工厂,真的用牙刷常见塑膜包装的方式把书包了起来。
Toothbrushes(2017,72 页,印量 400 份)
袁小鹏很满意 Maxime Guyon 对《牙刷》的解读。“他比较像一个艺术家那样在工作,明确知道这个东西应该怎么去做。”
在 Maxime 看来,各种通过微距视角放大的牙刷是高速发展的“现代工业产品”的一个比喻,甚至暗示了图像经济之下摄影技术本身的功能转变——他还特意模仿 iPhone X 广告为这本书制作了宣传片。
但光看 Toothbrush 里的照片本身,你显然无法了解到所有这些背后的想法。
Maxime 只是越来越多尝试为数码照片赋予丰富含义的年轻摄影师之一。社交网络如今不是摄影师们注意力的分散,而是必需品,但他们也希望让作品从成吨的图像流中脱颖而出。
袁小鹏表示,每当 Same Paper 联系上一位摄影师,即使远在天边素未谋面,他们都很乐意合作出版点什么。Same Paper 用来概括自出版的那句话对摄影师们同样吸引人——“面对不屈不挠随时更新的 Instagram 信息流,摄影书不失为绝佳的解毒剂,一针到位,总能提供更为爽快和深入的阅读感受。”
3、
2011 年,美国艺术家 Chris Wiley 在一篇文章中提出了一个悲观的结论。在一个“完全被照片和数字上传者支配的世界”中,“拍摄一张完全独创、动人照片的可能性被彻底质疑了。”他发现,越来越多美国摄影师开始依赖其他的媒介,而运用摄影的艺术家们则开始强调电脑技术的融合,如同过去暗房里花里胡哨的噱头。
Same Paper 创立的 2013 年,Facebook 上每天有 3.5 亿张照片被上传,Instagram 每天新增 9500 万张图片和 42 亿个赞,这一年也是中国社交网络发展的转折点,微博减少的 9% 用户有 4 成流入微信,腾讯两年后说,朋友圈每天上传 10 亿张图片。